“四殿下哪里不好了,那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宁妃圣宠不衰,他一直备受疼爱,你且看看宫里如今的形势,他才是最有后福之人。”
“朝局波谲云诡,岂是你一介妇人便可窥探看破的。五殿下不会永远隐姓埋名,他早晚有一天回太微宫任职,封王加爵指日可待,而且地位只会比豫王还高,绝不会低。
嘉氏前车之鉴,陛下对你法外开恩,不计前嫌,若我是你,这个节骨眼上,一定放下成见,成全冰莘和五殿下。这不仅对女儿好,对整个长公主府也是最保守可靠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冰莘嫁给林日成那小子的!”
“愚不可及!”
话到此处,听得冰蕊万念俱灰,透骨酸心。
原来,争与不争,皆是徒劳。到底是逃不过,被摆布的命运。
因婚事,景晔获封英郡王,冰莘晋清越郡主。宁妃加封为敬宁妃,享从三品夫人饷。
圣旨已下,景明和景昕都无计可施,为了冰莘和惠妃,景晟只能忍气吞声。
烨帝为安抚景晟,册封宁亲王,并将其林日成的身份以及战绩布告海内外,九州哗然。
冰莘宁死不从,用尽各种方法拒婚,却都被瑞宪长公主阻拦。
“您是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那你还想给他留活路吗?如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曾经的仇人都对他虎视眈眈。沙场刀剑无眼,深宫神鬼不知,你胆敢再自伤半分,又或者伤了英王,我便要他母子百倍偿还。你若不信,便试试看。”
最后,冰蕊苦劝冰莘,不要再伤害自己,若是她以死相逼,不仅连累整个瑞宪长公主府,甚至会让烨帝迁怒景晟和惠妃。冰莘为了景晟,不得已接受了这门婚事。
七月初二,英郡王景晔迎娶清越郡主阮冰莘为王妃。
同日,因彧兹连攻十五城,宁州战事吃紧,宁亲王景晟奉命领五万精兵增援。
恰巧这一天是景晟的生辰,凌芸称病,没有去英郡王府观礼,和景明一起送景晟出城。
树静骁腾向北去,鹤鸣九皋克山海。
“其实,没有这档子事,冰莘和小五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忽听景明感慨,凌芸不解,“为什么?”
“前朝太子逼宫,嘉氏平乱,遗祸甚多,今朝两宫太后垂帘,外戚擅权,父皇继位之初,嘉苑两族一度独占朝堂。为了平衡嘉氏,父皇才会放弃我母妃,另立母后,更主动拉拢饶乐,迎娶鑫贵妃,扶持阴氏、覃氏、林氏等族。父皇宁让九州认定自己是宠妾灭妻的薄情之人,也要消除一切可能动摇大靖根基的威胁,更以雷霆手段改军制,换取朝局相对清平。正因为冰莘是瑞宪姑母的女儿,是和淑太后的外孙。父皇绝对不会,让瑞宪长公主府扩展有兵权的人脉。”
“瑞宪长公主的儿子阮冰華,不正是滇州朱雀军的主帅吗。”
“你应该知道,阮家军收编之后,小五就开始跟着阮冰華做副将,但你或许不知,小五的兵虎符,可以随时调遣阮冰華所辖兵力。
现在滇州边防军的主将,是惠娘娘的兄长林霜。不论是在顺州,还是在滇州,阮冰華之上都有至少高出半级的主将,都是为了制衡阮冰華所设。”
“可是,瑞宪长公主嫁的是我亲叔叔,即便是出继旁支,我家一直都手握兵权呀。”
“你我出生那年,无归城收复战之后,九州全境统一,阮家军收编,你父兄卸甲还朝,这些事,你难道都忘了吗?若非彧兹先王遇害,叛军破坏百年停战的盟约,宁州边防军将领不堪重任,你觉得,你们家的兵权,还能再拿回来?”
“原是我糊涂,混忘了前事。”
“时势变迁的道理,你是明白的。”
“爹爹常说,盛极则衰,要居安思危,镇国公府的今天,是阮氏祖辈于大靖之功庇荫。想我阮氏也曾权势滔天,威慑九州,却于我祖父那一辈起日渐式微。若我爹当年不被允许参军,险些后继无人。”
“你家只是近两辈的子孙少,倒也不是难以为继,父兄二人,仍是当代英雄,为九州称颂。”
“对你,我才敢说句僭越的话,万世之功,功高盖主,纵是流传千古,也终究敌不过皇室忌惮。”
“皇权集中,大多如此。但纵观史记,你家自立朝起一直深受圣宠,从未有过任何猜忌,实属难得。”
“我自小在外婆身边呵护教养,被爹娘、哥哥宠溺,日子过得安逸却不自知。若不是在与萧家退婚之后,还要被迫选秀,我可能永远都不能理解。家族于我的是责任,而非枷锁。以前,我真的不懂,父兄身上背负的千斤重担,更从未想过,父兄身居高位的背后,是何等如履薄冰。嫁给你之后,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但是,我一点怨言都没有了。家族荣光,给足了我底气。”
“从前我也不懂,只一心想要父皇告知关于我母妃的一切真相。我也是在重查沉船案、审理渎职案的过程中,才慢慢明白父皇。
易地而处,换作是我,断然做不到他这般心狠果决。他也是一个凡人,会动心动情,受事态掣肘,更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是他立于峰巅之上,统管九州,他必然要舍弃一些利己的东西,来换大靖朝局安稳,才能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现在嘉氏仍旧势大,奇氏也日渐猖狂。”
“凡事不可急于求成,父皇也在等机会,徐徐图之。”
“那他如此偏袒景晔和宁妃,又作何解释?”
“大概,是觉得当年对不住他们,想要弥补吧。”
“那他也太偏心了吧,当年,你不是一样无辜。”
“宁妃是景晔生母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原来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亲兄弟的,但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一再针对你,我们在接官厅出事之后,我问了景昕。”
“怎么不直接问我?”
“自然是不想你,再回忆起不愉快的事。”
景明伸手摸了摸凌芸的头,凌芸莞尔一笑。
转念,景明望向城外蜿蜒的山脉,“以前我记恨父皇偏心于他,但自从有了你之后,我慢慢想明白了,其实景晔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你说得很对,我有母后和皇姐呵护,从来不是孤身一人,父皇虽然对我不管不问,但暗中为我定下与你的婚事,替我谋了后路。而对景晔呢,用心良苦,悉心教导,却事与愿违。他先是我母妃争宠的工具,后来又变成了宁妃的。从眼下的局势看,父皇虽纵着他胡闹,对他母子千恩百宠,却不尽然都是出自真心。”
“你的意思是,父皇在演戏?”
“现在,景晔已走上不归路了。如若他还不知悔改,做事不留余地,父皇早晚会失去耐心的。”
“也对,你我、景昕和我哥的婚事,姑母之后位,表兄之储位,终究万事,皆由圣心独断裁决。”
“这倒是自然。而且,父皇不会对任何有兵权的人放松警惕,小五的境地,等同于镇国公府。”
“何以见得?他是皇子,与我家怎会相似?”
“因他早慧,幼时曾被和淑太后带到襄城行宫教养,他能入阮家军也是和淑太后的决定,我猜想是有拉拢你家之意。但好在小五明断是非,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又意志超群,无人能操控他。但自他领兵在外,父皇就在他身边派了一队暗卫,一来是保护他,二来也是监视他。”
“我相信日成,小爷爷那么古怪的人,不懂人情世故,但看人倒是蛮准的,都说他人品极佳。”
“一直没有问过小五,为何师从越奚,你知道内情吗?”
“听我哥说,日成在无归城,救过小爷爷的命。”
“如此俗套又简单的原因,就让鬼怪神医打破不理皇族的规矩,传道授业,当真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救命之恩,哪里俗套?”
“越奚无妻无子,性情乖张,全凭心情喜好救人,身为医者,这样还不够脱俗吗?总不能是,他怕自己的绝技失传,见小五聪慧,收徒,报恩,两全其美吧。”
“我猜,小爷爷不只是看重他天资过人,定是见他并非蝇营狗苟之徒,拜尘之流。身为皇子,还为忠孝节义保境安民,小爷爷一定是心甘情愿,让他来继承衣钵的。”
“说来,我还挺羡慕小五,可以拥有自由。”
“可怜他终究和我们一样,是棋子,是风筝,被身份牵扯,被命运捉弄。”
“有得必有失,所有人,都要为自己命途中酿下的因,食下还报的果。”
“可是,他和冰莘,何辜?”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命吧。”
“即便不能在一起,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大婚当夜,景晔将一封信交给冰莘,说是景晟送的新婚贺礼。
信封之内,只有一朵干枯的昙花,花瓣被染成了七种颜色。
景晟曾给冰莘讲过一个传说,沙漠中有一种昙花,一生耗费七年的时间,会开出一朵七瓣七色花,一日后便香消玉殒。
绚烂的奇迹,转瞬即逝。
他借昙花,与她作别。
冰莘笑着流泪,将花放回信封内,起身走向喜案,用红烛点燃了信封。
眼看那信封即将焚尽,冰莘还不知松手,景晔上前打掉信封,抓住她的手,不耐烦道:“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但你也犯不上糟蹋自己吧!”
哪知冰莘仰头,对他浅浅一笑,“殿下,我服侍你就寝吧。”
景晔怔住,却看冰莘开始为他宽衣。
景晔一把按住冰莘的手,“你别自暴自弃,我不想做他的替身,你若不愿意,我也绝不逼你。我知道你是被利用的,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定不会难为你。”
冰莘对景晔的话将信将疑,但婚后一直相安无事,景晔并不与她同住,让她轻松不少。
某日清晨,景晔是被哭声唤醒的。
看冰莘只穿着寝衣,蜷缩身子坐在脚床上,景晔瞬间精神了。他忙不迭起身下床,蹲在冰莘身前,看她哭得甚是伤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成婚三月有余,二人倒也算相敬如宾。冰莘一直喜怒无常,对他忽冷忽热。偶有争吵,他都主动让着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恼火,他明明是最讨厌女子哭闹的。
景晔试探着问了一句,“又怎么了?”
话音刚落,冰莘扬手便给他一巴掌。
景晔傻眼,“你、你干嘛打我?”
“看你干的好事!”说着冰莘伸手在床边砸了两下。
恍惚想起昨晚回府时,冰莘正在喝酒,他被拉着一起喝,然后两个人都喝多了......
景晔突然心虚,“昨晚,我没惹到你吧?”
“你不是有过很多女人吗?”冰莘气得满脸通红,回身掀开被子,“这什么意思,你自己不知道吗?”
景晔瞥了一眼褥子上的红印,恍然大悟,“既然是那个,那你还坐地上,不凉吗?”
哪知话没说完,冰莘又给了他一巴掌。景晔冷着脸,“阮冰莘,你没完了是吧,大清早的,干什么啊?”
“景晔,你真是无耻啊,为了娶我,做戏做得挺细致啊!”
“什么做戏啊?”
“当初,我们之间压根就没有夫妻之实,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我们分明......”景晔突然明白了冰莘在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床,然后又看向冰莘,“你确定?”
“我又不傻!我昨晚只是喝多了,又没醉死,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倒是你,当时做没做过,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景晔一手挠头,“我当时喝醉了,而且事后有人告诉我,我被下了醉情散。说了可能你也不信,那事都是敬宁妃干的,我和你一样,也是受害者。”
“别装了,敬宁妃是你亲娘,她会害你吗?”
“她不害我,你能嫁给我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看冰莘嚎啕大哭,景晔想要抱她,却又不敢上手,懊恼道:“喝酒可真误事。”
冰莘用力捶打景晔,“你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那个,你上床坐着哭呗,地上凉。”
“我不!”
“哎呀,真是要了命了!”
不管冰莘如何挣扎,景晔直接把她抱上床,却不想她抱住他,张嘴咬在他肩上。
景晔没有推开冰莘,咬牙受着,“阮冰莘,你是属狗的吗?”
哪知冰莘突然抬脚把他踹下床,“谁叫你睡在这里的!”
“啊,你这女人,真的是!”景晔一脸茫然,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我上辈子欠你的啊!”
“你昨晚做梦,喊莲心了!”
“......”
“你和那个王八蛋一样,都是负心汉!”
“那你还一直拉着我,喊林日成?”
“......”
景晔手脚并用爬起身,理直气壮道:“这是我家,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冰莘恼羞成怒,拿起枕头,丢向景晔。
“滚!”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