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说:
“你说的这个什么魏嬿婉,没记录啊。”
“牛头大哥麻烦您再找找,她是乾隆四十年正月二十九日去世。”
“乾隆四十年?”
牛头面前的本子都翻烂了,他忍不住说,
“真没有,大哥我求您了,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既往不咎轮回镜一照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又何必痴痴守着一个人,没准早就转世投胎了。”
“可是……”
马面哼出一口气,不耐烦地用自己手里的叉戳着地:
“既然不愿意过奈何桥,就先去黄泉乡待着,你不想转世,名额就留给别人。”
“是是是,多谢大哥。奴才多等一会。”
“这儿是地府,你也不是谁的奴才,不用自称奴才。过了鬼门关穿过黄泉路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别老想着回阳世。”
“哎,哎……”
进忠一如既往谄媚地笑着,躬身走进了黄泉乡。
摸了摸脑袋,脑袋上没有帽子,虽说是保留生前的样貌,可进忠还是有些担心魏嬿婉认不出自己。
黄泉乡里热闹非凡,进忠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服装各异的人来来往往,不同的话音在这里变为统一,进忠真以为自己又活回去了。
他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喝毒药喝的,对他目前就是个装饰作用),四处走着,观览这里。
“嗨,小哥,小哥。”
进忠听到有人喊他,一回头看到一个比他还贼眉鼠眼的人趴在拐角朝他招手,见进忠看见他,还激动地使劲招了招,
“就是你,新来的。”
“呃……这位爷,您有什么事吗?”
“嗐,这不是看你东张西望的,一看就懂新来的,怎么,在找人?”
进忠朝他拱手:
“大哥眼睛聪慧,我……确实在找人。”
“别这样,搞得我也不舒服,你找的男人?女人?几年死的?在哪死的?”
“可是大哥……您也不会平白无故帮别人找人吧,我可是身无分文,一个子儿都没有。”
“没人给你烧点?”
那个人脸上肉眼可见的神情变化,
“过路钱是谁给的?”
进忠翻了翻口袋,但是好像确实没有被收钱。
“啧……这样吧,小爷我看你也就是个眼缘,你找的那个人肯定有钱吧,你得替小爷多要一点,明白了吗?”
那人好像妥协了一般,一定要帮进忠,进忠连连弯腰点头,谢谢他: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我找的是一个女人,乾隆四十年正月二十九日去世,地点嘛……在紫禁城。”
“乾隆四十年?”
那人的脸扭曲了一下,小声嘀咕,
“该不会是那位吧。”
“大哥您在说什么?”
“哦,哦!没事没事,这找人啊可是大工程,你也知道这里是黄泉乡,每时每刻都有死人,所以呢,得慢慢找。”
那人带着他,溜达进黄泉里,
“你叫我老五就行,一般情况下什么时候每年死的人都会待在黄泉几刻,一共十二刻,不过嘛现在都随意了,反正到了时间就有判官和无常来带你走,既然想找人那就得每个时刻多逛逛。”
这里其实和阳间也没什么区别,有街市,有茶楼酒馆,来往各异的人流,甚至还有街头卖艺的。
两边还不时传来琴瑟琵琶声,有人鼓掌叫好,有人称赞连连。
进忠看花了眼,一时不察走进了一家茶楼。
“啪!”
随着惊堂木一拍,坐在那的说书先生吹胡子瞪眼地开始说书,
“只见那如懿手持通天焰火紫金锤,脚踩风火轮,双手灌风直直朝海兰砸去,嘴里还喝到:‘哇呀呀呀呀……海兰,我定要从你手里抢回我的一切!’。可咱们海兰待在原地不动啊,只见她嘴角一撇,从腰间抽出九尺软剑,右手一拧,那软剑好似长了眼睛一样直直杀向如懿,她怒目圆睁,骂到:‘呔!本姑娘何时抢了你的东西。’……”
“……”
这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会要报官的程度。
进忠现在就挺想报官的。
对耳朵不好。
“好!再来一遍!”
二楼传来熟悉的喝彩声,进忠抬头看到了明黄色的龙袍,那皇上还是没个正经样,一只脚踩在板凳上用手抱着,另一只手拿起瓜子磕,还拍桌子叫好。
皇上感觉到进忠的视线,低头看过去,看到了进忠本来看好戏的脸色瞬间臭了,扭过去不去看进忠,而且叫着说书先生多来一点。
进忠也没套近乎的心思,心里只想这皇帝不愧是皇帝,死了还能这么快活。
逛了一圈没见到熟悉的人,出门被撞了一下,进忠习惯性往旁边一让,就听着一个粗嗓门喊他:
“进忠,你知道皇上在哪吗?”
进忠抬头果然看到了如懿那张脸,她嘟着嘴满眼委屈,
“皇上为什么总躲着我,明明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进忠赶紧指了指上面,恰好皇上在上面又发出了一声“好”,如懿擦了擦眼角,提起裙摆大步走了上去,最近还喊着弘历哥哥。
虽说进忠想过,可能会闹出来大动静,可是进忠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居然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还是脸着地,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衣服骂骂咧咧地大步出门去。
“弘历哥哥……”
如懿倒是没有跳下来,而是提着裙摆大步跨下楼梯,继续朝皇上追了过去。
“这做鬼还真是方便啊……”
“哎,你怎么在这呢,我找了你半天!”
老五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进忠,回去禀告的功夫转眼就不见了可把他急坏了,虽然那几位不是手眼通天,可要是被发现把人丢了,再给他记上几笔可就完啦。
他看到人的时候真的松了一口气,脸上挂着笑说:
“这儿的说书先生外号百事通,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最后稍稍加以改编,变成书册在这讲,还是很多人爱听的”
“稍稍改编?”
进忠回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东西,脸上表情十分丰富。
“在这待着也没意思,要不咱们去其他地方找找?”
“有劳大哥了。”
黄泉乡车马奔流,人们来来往往,步履不停,进忠挤在湍急的人流中,尽力把每一个女性的脸看过去,或笑或嗔,却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老五看着他的举动,见他失落的样子,拉着他说:
“兄弟也累了吧,走走走我们去茶楼坐坐,二楼视野高,没准看得更清楚呢。”
“可是我没钱……”
“我有啊,走走走,你喊我一声大哥,请你喝杯茶还是可以的。”
老五拉着他往前走,隐隐听着琵琶声和月琴声,他抬头就看到了熟人,高曦月和白蕊姬。
她们怀里各自抱着自己喜欢的乐器,默契的合奏着,吸引了众多人围在下方昂着头看向她们。
老五把他拉进了这栋楼里,而在那嗑瓜子的掌柜的,居然是金玉妍?
金玉妍抓了一把瓜子,身上穿着玉氏的服饰,扭着腰走了过来,进忠在她带来的风里闻到了淡淡的玫瑰香味。
“哟,这不是进忠嘛,终于死了?”
“嘉贵妃娘娘……”
金玉妍听着这个晦气的称号,脸色瞬间变臭:
“啧,能不能别提这个晦气的称呼,他爱新觉罗弘历多大的脸,要我死了还给他作妃子。”
“皇……呃,弘历大人来找过您?”
“是啊,死乞白赖的要待在茶楼里,我嫌弃晦气怕影响生意,就叫人赶走了。”
金玉妍随口说着,就像赶走了一条流浪狗一样随便。
小二抱着富贵儿过来,说:
“掌柜的,富贵儿醒了,在后院急着转圈要见您呢。”
“来,给我抱抱,富贵儿,我的宝贝,想我了?”
金玉妍看到富贵儿脸上展露出真心的笑意把富贵儿抱在怀里紧紧搂着,然后朝上扬了扬下巴,
“楼上雅座两位,今儿我请了,上去坐会吧。”
“哎好,多谢老板娘,走兄弟我们上去吧。”
“是老板,不是老板娘,记好了。”
“那奴……我,多谢金老板。”
“这才像话。”
老五也是第一次来到茶楼二楼,以往他都在大厅喝口茶,竖着耳朵听楼上的琵琶声,然后就走了。
雅座不愧是雅座,那叫一个享受,茶的味道也不一样,甚至还是观赏的最佳位置。
可不巧,高曦月和白蕊姬已经结束了演奏,上了三楼。
高曦月抱着琵琶心不在焉地跟着白蕊姬身后回到房内,白蕊姬放下月琴,回头看着高曦月,才观察到她的异常:
“怎么了,一天了你都心不在焉的,刚琵琶你可是错了三个音。”
“脑子好疼,感觉多出来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最近做梦了吗?”
“咱们都死了多久了……不过我也好像多了段记忆,梦里我好像掐死了那个老太婆。”
“还有这好事?”
“毕竟是梦……不过手感还挺好的,你就因为这个弹不好琵琶了?”
“我在梦里还和海兰关系好起来了呢。”
“海兰?就她那个疯狗样,除了如懿谁还能把她拴着,做梦别太离谱了。”
白蕊姬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
“还真不像平时的你。”
“我也纳闷呢,不过海兰不是海兰,是另一个人。”
“嗯?”
“但是……我记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她不会弹琴……”
“好啦,别纠结梦,梦都是反的。我听金玉妍说,黄泉十一刻里有个极其擅长作曲的文人,要不一起去找他谱一曲?他马上就要投胎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咯。”
“哎,我要去,你别又叫人单独谱月琴的谱子,每次我都得自己写。”
高曦月追着白蕊姬跑了出去,白蕊姬跑得极快一溜烟就没影了,高曦月跺了跺脚,提着裙摆加紧追了上去。
三楼的动静,二楼的进忠当然不知道,他看了一圈,还是没有熟悉的脸,坐在座位上,品着小二端上来的茶。
老五都快看花了眼,自己兜里那几个子儿一年也只够来一次的,要是自己后人没烧纸,也只能去打工了:
“这雕龙画凤的,真气派,哎老弟,你居然认识金老板,不错啊。”
“以前在同一个地方待过,也算不上熟。”
进忠是没什么兴致,死了享受这些有什么用,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咱们死了就是要享受生前享受不到的,待会我再带你去其他时刻逛逛,还有好些好玩意呢,哦对顺便帮你找找人。”
老五浑不在意,他大口喝着茶,说着每个时刻不同的人情风光。
进忠听着,忍不住问:
“大哥这里有没有知晓百事的地方,我实在是有些着急。”
“呃……倒是有,但是咱们没钱呐,问一次五千钞,你有钱吗?”
进忠没有,所以还得慢慢找。
喝完了茶,老五带着进忠继续逛,逛着逛着,又逛到了一处纸扎花店,店里笑着迎来送往的,居然是仪贵人黄绮莹和富察皇后还有一个茂倩,富察在那边打着算盘,嘴里念叨着什么,茂倩热情地招待着来宾,黄绮莹利落地将客人所需求的样式做出,打包好给他们带走。
富察看着旁边满满一筐的花,说:
“茂倩,你把这些花记得叫人给那位送去,别误了时辰。”
“好,我忙完这就来。”
茂倩挽着袖子把东西挪到后院,放在马车上,安排伙夫送货去。
没有魏嬿婉,这里也没有。
进忠离开了这里,接着跟着老五去其他地方。
人群又聚集在一处摊子上哄闹着,一会扫兴,一会又欢呼,不少人穿着长衫,手里握着一把折扇。
进忠踮了踮脚看不到是什么,但是老五熟啊,看了一眼拉着进忠说:
“别看啦,人家才女对诗呢,赢了请满汉全席,输了给五百钞。”
“什么样的才女,竟然有如此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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