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温注意到这个不合群的人，主动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问题？”
春小麦照旧斜着眼睛：“有。我想问，佛多霍人见到锦国人行礼，在虎利是必须遵守的规矩吗？”
“如果想要表达友善或者敬意，当然可以行礼。很多人会这样做，但不是必须遵守的规矩。”
“谢谢，我没有问题了。”
真是个怪人。诺温没太当回事儿，甚至没记住这个行为古怪的鹿觉专家叫什么名字。王宫腾出一个很大的房间招待法典编撰组，众位专家一一入座，首先由锦国专家进行汇报。轮到那日寻春小麦麻烦的专家上台时，春小麦突然起身向对方走去。
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没人拦住他。锦国专家同样不明所以，但认出了春小麦的脸，为显得不失身份，就压住心底的厌恶，用虚伪的笑容面对他。
春小麦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全场震惊，哗然，诺温吓得冲上台去扶跌倒的锦国专家，对方已是一位六旬老人，要是在虎利王宫出个三长两短可就糟糕了。春小麦是法典编撰组的人，卫兵们搞不清情况，又没听到诺温的号令，不好擅自抓人，只在春小麦周围警惕着，生怕他再有异动。
“春小麦！你在干什么？给我们一个解释！”编撰组的领导者是虎利人，连忙起身大声喝道。
“在虎利，并没有佛多霍人见到锦国人必须行礼的规矩。之前我遇见他，没向他行礼，他的部下打了我，强迫我下跪磕头，我认为这是不公正的。现在我们扯平了。”春小麦斜着眼睛不看任何人，面无表情如实道。
医生及时赶到，简单查看一下锦国专家的情况，连忙搀扶着他离开了会场。诺温吓得面色煞白，想必此事很快也会传到总督耳中。他必须给在场其他锦国专家一个交代，当即对卫兵下令道：“把他抓起来！”
“我是无罪的。等到审判那天，我会为自己辩护。”春小麦没有反抗，只淡淡地撂下这样一句话，跟着卫兵离开了。
诺温快被这个西佛多霍人气疯了。他大概明白春小麦的意图，甚至能猜到这个长着一张很欠揍的脸的人是如何被锦国专家刁难的。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春小麦不来找自己做主，反倒在如此严肃的场合，当着诸多锦国官员和专家的面儿，对着一位六旬老人使用暴力。春小麦究竟是对自己不信任，还是脑子里缺了根弦？
汇报全部结束以后，诺温首先安抚锦国方面情绪，给总督写信道歉，紧接着又召集佛多霍的专家谈话，向他们询问春小麦此人平日作风。意外的是，并没有人对春小麦不满，多为对其工作效率的夸赞。春小麦是个温和、沉默、肯干的人，不善交际却也没有暴力倾向，甚至从不大声说话，这与诺温的揣测大相径庭。
“他有一天被打了，半张脸都是淤青的。我们问他，他也不说。”同事提及：“想必就是那天发生的。春小麦看人的眼神习惯很不好，可能锦国专家对他有意见，两个人语言又不相通，才闹出矛盾。”
“是，他受委屈了，但他不该以那种激进的方式找场子！”诺温面露焦色：“现在解雇他，把他送回鹿觉，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虎利的监狱保护不了他，锦国不会放过他的。”
“您把他送回鹿觉，如果锦国想要人，还是能要走。”一位鹿觉专家怯声道。
“这件事很复杂，的确锦国人有错在先，而春小麦行为举止古怪，我们可以用精神疾病为他辩护。”另一位虎利专家同样表示反对：“西佛多霍话语权远远比不上虎利，要是连您都保不下来他，他就死定了。以后佛多霍其他部落怎么看待我们虎利？难道我们虎利是任听锦国使唤的走狗吗？”
“这件案子最好能交给虎利审判，先争取收监，再慢慢减刑。”理智的编撰组领导提出：“如果移交给锦国，不可能得到公正的审判。他会死的。”
诺温头疼不已。他不能让鹿觉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虎利，更不能为了锦国人去残害同胞，因此与法典编撰组持相同意见。
此后召集长老院进行讨论，长老院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站在锦国立场，认为不应该得罪锦国，只有少数人要求保春小麦。甚至有人翻旧账，指责诺温：“你当初非要引入西边那些乡巴佬，这下可算大捅娄子了！”
长老院许多人都受过锦国官员恩惠，各种大小要事从来是支持锦国的，诺温知道和他们说了也白说。他只能先把春小麦关在监狱拖着不放，等待总督的回音。然而，事情根本不像大家想象中那样按规矩进行。次日，总督府的锦国国防军特务部门有人来访，指控春小麦信奉天女教，是行代津的间谍，要求将春小麦移交锦国军队监狱。
诺温彻底震惊了。锦国军队不受法律约束，有独立的军事法庭，如果春小麦进了军队监狱，就只有严刑逼供和死路一条。军队对监狱内发生的任何不公正暴行，往往使用最简单也最通用的解释：国家安全。即使锦国司法部门也拿军队没办法，没人可以起诉军队。
除了把春小麦交出去，不存在其他选择。如果坚持违抗，诺温不确定国防军会不会把自己也抓走。唯一的好消息是监狱在总督府辖区，虎利和鹰青的国界附近，离得不算远，还有周旋的余地。如果移交去海洋彼岸的锦国，才是真正的神仙也救不得。
消息很快传出去。鹿觉王写信给诺温，请求他把春小麦还给鹿觉，并发誓鹿觉的法学院不会出现天女教信徒，更不会出现行代津间谍。连身在狍信的宁涅里也写了信，问诺温是否相信春小麦无罪，如果相信，能否利用与锦王的友谊救春小麦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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