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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村一户人家里，堂屋里挂钟沉闷地敲响七下，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收起院子里晾晒的被单。妇女矮小黑瘦，背微佝偻，伸直手尽量不让被单拉到地上，其实她还不到50岁，但生活的重压已经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妪。此刻，她忽然听到门外响起缓慢但充满力道的敲门声。妇女警惕地竖起耳朵，想不出这个时间会有谁来家里。在犹豫间，那敲门声止了又起，似乎延绵不绝。女人终于来到院中，打开了大门。
“你好，我们是警察，来找张大伟了解些情况。”一位年轻又英气十足的男性警察在女人面前掏出了警官证，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子稍矮，一张娃娃脸的女警察。
张大伟的母亲杜美荣见来人穿着警察的制服，没并有显出丝毫的紧张局促。两名警察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却微微有些诧异。
不过杜美荣很快又警觉起来，她来回打量了两位警察，微微皱眉：“你们不是派出所的？从来没见过你们啊。”
男警察把警官证往前伸了伸：“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我叫梁波，这位是我的同事，朱亚楠。”
杜美荣点点头，把梁波二人让进了屋内，心里却在嘀咕：“派出所不管我们这片儿了？怎么变成城里的了？还是什么......刑警？”
梁波二人坐定，开口问道：“家里就您自己吗？张大伟和他父亲都不在家？”
杜美荣苦笑一声：“他爹在外边打工。至于小三儿，上学的时候都逃课，现在放了暑假，更见不着人影儿了。”
杜美荣口中的小三儿自然就是张大伟。梁波微笑着朝杜美荣说道：“我们不是派出所的人，但和他们都是同事，而且我们来只是了解一下张大伟以前的一些情况，请您不要害怕。”
杜美荣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对梁波口中的“害怕”有些不屑：“那倒没有。这一两年的，警察三天两头就得来一趟。所长、副所长，我基本都认识了，你们那里应该有记录了啊。”杜美荣柔弱憨厚，但说起话来却像连珠炮，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梁波和朱亚楠互看了一眼，然后转向杜美荣，“记录当然有。我们这次来，是想进一步地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杜美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起来，她对警察的到访的确是司空见惯了。
“我们就想问问，张大伟最近一年的情况。”
杜美荣先是叹了口气，继而开始讲述张大伟的点点滴滴。梁波询问的是张大伟近一年的情况，杜美荣却连带着把他从上初一以来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她叙述的时候前后连贯，条理清晰，很明显早已说过不止一遍。
从杜美荣的叙述中可以得知，张大伟是典型的不良少年，抽烟喝酒，染头纹身，常年混迹于学校附近的大小网吧。曾多次因盗窃、打架斗殴被受害人和警察找上门，张父常年在外无暇管他，而杜美荣则称，自己作为妇道人家更是管不了。当地派出所民警，包括所长和分管副所长都来过家里和她沟通，但收效甚微。
这些事情，当地派出所都有详细的记录，梁波和朱亚楠来之前也有所了解。他们此行，主要是为了董小花的案子而来。在杜美荣絮絮叨叨之后，梁波立即接过话题的主动权。
“除了你说的那些情况，这一年来张大伟有没有谈过女朋友？他有没有说过喜欢谁，或者别人有喜欢他的？特别是你们一个村里，和他同龄，或者比他小三四岁的？”
董家村本来就不大，梁波把女孩的范围限定的这么小，就差说出董小花的名字了。
说到此，杜美荣立即嘴角上扬，腔调里带着明显的自豪感：“小三儿是有些调皮捣蛋，不过他脑子活泛，模样长得也俊俏，倒是经常有些小闺女给他打电话或者写信。”
“这些小姑娘你都认识吗？”
杜美荣摇摇头道：“都是他的同学，我一个老太婆怎么会认识。除了......”
梁波盯着她问道：“除了谁？”
杜美荣说道：“除了我们村老董家的闺女，董小花。”
梁波下意识地看向朱亚楠，朱亚楠顺势接过话茬：“那他对董小花是什么态度呢？”
杜美荣再次摇头：“看那样应该不喜欢。那孩子模样倒还可以，就是这里有点缺。”她做了一个和董父在产科主任办公室相似的动作。
朱亚楠：“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董小花？他给你讲过吗？”
杜美荣：“他没给我说过。不过有几回小花来家里找小三儿，小三儿总是躲着不见他。有两次碰巧在院子里看见了，小三儿都是没好气地把她赶了出去。”
杜美荣所说的和董父所述明显不同，可以理解，事实明了之前，自家父母当然会护着自己的孩子。看来仅仅通过询问家人得不到有用的线索，当务之急是找到张大伟本人。
已经多次和警方配合，杜美荣也有心把这个不成器的孩子交给警察管教，因此，她很痛快地说出了张大伟此刻的去向——镇上的某个网吧。
虽然年龄不大，但张大伟已经是派出所的常客了，他也很清楚自己这次犯的事，被警方请走也是预料之中。不过这一次，他感到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来“请”他的警察都是生脸，说话和气，一上来便说明只是配合调查，自己也没有被带上熟悉的手铐。张大伟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发紧。
负责“询问”的是梁波和韩俊生，后者是刚入职的年轻警官，作为梁波的助手和书记员。
梁波很明白，像张大伟这种油嘴滑舌的惯犯，按部就班地询问是起不了多大效果的，必须给他当头棒喝，让他没有思考的余地。他一脸严肃地盯着张大伟，后者本来就有些惴惴不安，此刻更显得心虚，有意避开梁波的目光。
许久，张大伟看到梁波仍然在盯着自己，便壮着胆开口道：“警察叔叔，有什么事您尽管问吧，我知道错了。”
梁波冷笑一声：“那你说说错在哪里了？”
“昨天在网吧，我偷了旁边一个家伙200块钱，那家伙刚上通宵就开始睡觉。我知道网吧有监控，我认罪，钱我没动，还在兜里。”张大伟边说着，已经把两张钞票掏了出来。
梁波故意不动声色道：“昨天的事我们早就很清楚，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这一年都犯了哪些事。一笔一笔都给我交代清楚，就从去年暑假开始吧。”
张大伟嬉皮笑脸道：“警察叔叔，以前犯的事不都记下了吗？再说，那么多事，我哪能都记得清呢？我脑子又不好用。”
梁波冷笑道：“你犯的事我们当然都有记录，不过百密一疏，有那么一件事，当时确实给漏掉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让我想想，对，去年大约十一月份。”
张大伟继续嬉皮笑脸道：“哪有啊......，”忽然间，他那张笑脸凝固了，显然，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真相似乎马上就要揭开了。无论是询问室，还是监控室，这时候都是一片寂静。梁波咔啪一声摁了下打火机，声音在空寂的氛围里显得如此突兀，张大伟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激灵。
“你自己说呢，还是我替你说？”梁波冷冷地说道。
“我自己说，我自己说！”张大伟忙不迭地说道，他非常清楚两者之间的差别。
“那天是星期六，我回家。生活费花光了，我就想得想个办法搞点钱。我记得那时候都快十点了吧，天又冷，家家户户都熄灯睡觉了，村子里一片漆黑。我在街上胡乱溜达，想去搞点外快，但一时又想不出谁家合适，脑子里一片浆糊。我正要往回家走，经过董赖子家时候，听见里面有吵闹和哭喊的声音。”
“他们家经常吵架，我就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突然间董赖子媳妇从大门冲出来，哭哭啼啼得直奔山上而去，董赖子紧随其后，嘴里骂骂咧咧，手里还拿着一根类似棍子的东西。”
“董赖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媳妇，跟村子里其他人也是说干就干。我当时也很害怕，赶紧往家跑。不过跑了两步我就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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